第一篇:
老五最近盘踞在一个街心公园旁的地下通道里,这个公园的另一头出去,珠江水日夜流淌不息。
据老五的观察,这条地下通道人流量不错,而且城管也很少来。
老五很早以前就是一个流浪歌手,那时他很年轻,有一头飘逸的长发,老五现在还是一个流浪歌手,他现在已经不年轻了,长发也已经变成板寸,额头上爬着三道纹。老五唱歌的时候一边弹着吉他,一边甩着头发,浑然忘我,表情狰狞,因为已经没有头发可甩,所以老五甩头的样子就显得很滑稽,像磕了五十颗摇 头丸,而且还经常跑调,可是老五一如既往的甩着,他说这叫职业素质。
老五的生活是这样的,早上六点起床,到街心公园给一个老年粤剧团做场工,其实就是打杂,每小时可以有10元的报酬,完了就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继续睡觉,下午四点,老五背着吉他再次踏上这片热土,在一棵老榆树下听一个哑巴老叟拉二胡,老叟须发皆白,动作却张弛有度,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嘶哑悲怆,一如沉默的珠江,道着数不尽的沧桑。五点半,当下班高峰来临时,老五准时出现在地下通道里,开始一天的卖唱,和他一起工作的还有卖碟的,卖袜子的以及被打残了扭成各种形状趴在小木板车上乞讨的,逢节日,间或有小姑娘卖花,见着男女走在一起就上去一把抱住男的大腿,不买死不放手。八点一到,老五准时收摊,有时听到“城管来啦”的呐喊,背起吉他一溜烟,这天便可以早点收工啦。
老五住在一栋楼顶层上加盖的彩板瓦小屋里,夏天热的要命,冬天冷的要死,当然,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最大的好处是便宜,另一个好处是一走出屋子,四野无遗,天气只要不是太凉,老五就会把铺盖搬出来睡在外面,这样他睡觉时,就会面对着无垠的天空。老五说,这才是真正的超大空间。
广州的深秋,清爽怡人。这天晚上,老五的生意颇为不错,沾着唾沫把钱一点,居然多收了三五斗,老五背着吉他一边走一边想,该买半只大塘烧鹅,再来两瓶力加啤酒。外面的世界早已灯火通明,珠江水畔霓虹闪耀,几只游船在珠江里优哉游哉,仔细聆听,隐约还能听见船上乐队的现场演奏。老五穿过略显漆黑的街心公园,刚出路口,便看见一对男女站在路边,那女的浓妆艳抹,穿着超短裙,双腿裸露,脚踏一双恨天高,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玩具娃娃,头发很长却没有梳理,只用一个发夹简单的箍在额上,几缕没箍住的发丝垂在女孩的眼睑上,凌乱不堪,女孩也没有伸手去拂的意思。
那女子对那男的说:“老板,要不要啊,这附近我技术是最好的一个啦,包你满意。”
那男人说:“丢你个老母,你出来卖还带着女仔,我怎么做啊?”
那女子说:“老板你放心啦,我女仔很乖的,我们做的时候她会躲到一边,不会打搅到我们的,大不了我再给你便宜点,你看怎么样?”
那男的一听此言,沉吟起来,显然正在考虑着划不划算的问题。那女的见状,一把搂住男的胳膊:“老板,走啦,到了地方你先验货,不好不收你钱。”
虽然已经多年不见,可老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夜,小夜的声音,小夜的模样。于是老五说:“小夜,是你吗?”
那女听了老五的话,肩膀抖了一下,转过身来,目光游移闪烁,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过了半晌,那女的说:“是我,老五。”
老五忽然觉得吉他很沉,于是他换了一个肩膀,然后对小夜说:“小夜,跟我走吧。”
那男的见此阵势,嘟囔着走开了。那男的走远之后,小夜就慢慢蹲下来,哭了。
小夜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老五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小女孩在一旁不哭不闹,眼睛只看着手里的娃娃,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小夜的哭声停了,小夜抬起头来,小夜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残妆东一块西一块的糊在脸上,像一个女鬼。老五走过去,用手帮小夜擦眼泪,小夜一把打开老五的手,说:“老五,你就是个垃圾。”
老五说:“我以前是个垃圾,但现在不是了。我想你,小夜,天天都想。”
小夜听了老五的话,楞了一下,又哭了,于是老五又用手帮小夜擦眼泪,小夜一把拉住老五的手,把老五的衣袖撸上去,老五的手腕上,刻着一个“夜”字。
于是小夜用老五的衣袖把眼泪擦干,然后小夜把女孩拉过来站在身前对着老五说:“老五,这是你的女儿,名字叫做小草。”
老五和小夜是在广州认识的,那时老五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那时小夜也刚毕业,同样在找工作。所以他们就在人才市场相遇了,老五和小夜相遇的时候正值夏天,小夜穿着一身丝质的无袖无领职业套装,头发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脚上穿一双低跟凉鞋,露出白皙修长的脚趾。老五在人才市场里看见了小夜,就被小夜迷住了,小夜去哪他就跟到哪,活像一个呆瓜,后来小夜发现老五跟踪她,就对老五说:“臭流氓,你跟着我干嘛?”
老五说:“你可真好看啊。”
小夜说:“说我好看的人海了去了,你算哪根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