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看海
她曾经是个爱幻想的女孩,在如花的季节里,她读了高尔基的《海燕》。她便常常梦见自己面朝大海,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有一只高傲的海燕在翱翔。生于内地的她从来没见过大海。
后来她认识了他,嫁给他的时候她提出惟一的要求:将来有条件了,带她看一次大海。这几乎算不上什么要求,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本来他决定到海南或是深圳旅行结婚,但她坚决不同意,他很穷,为了结婚已经欠下不少外债。她说还是等等吧,我们有的是时间。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近十年。并非他不想兑现自己的诺言,正如一首歌中唱的: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了钱的时候又没时间。人生就是这样,本来并不遥远的梦想,也会因为生活的琐碎而搁浅。
他们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两个人却都下岗了。在她心里已经淡忘了那个梦想,偶尔想起也是笑自己幼稚。但他的心中却一直惦记着那片海,看着不再年轻的妻子,他因内疚而心潮澎湃。
他们借钱买了一辆大货车,开始跑长途运输。由于他的吃苦耐劳与诚信,生意越来越好。他经常去海滨城市拉货,那个梦想几乎成了举手之劳。之所以一直未实施,是决定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他要在他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带妻子和儿子一起去看海。
为了制造浪漫,他坚守着这个秘密。就在离这一天还剩下17天时,他意外出了车祸,脊椎受到严重损伤,以后的日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她偷偷哭了一场,然后抹去脸上的泪水,微笑着去面对这一切。这个曾经小鸟依人的女人从此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起早摸黑,她蓬头垢面,为了这个家她什么都能做。岁月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在女人的脸上刻下沧桑。
这个万念俱灰的男人想到了死,他不想成为她的拖累。可他不甘心啊,他后悔,竟没有带她看一次大海。一千条理由也构不成一条原谅自己的借口。现在他活着的惟一理由,就是去兑现当初的承诺。可自己已是个废人,还能干什么呢?他想到了写作,对,他要写一部小说,用稿费来完成这个愿望。
可他什么也写不出,他彻底崩溃了。趁她不在家,他驱动轮椅来到四楼的阳台,他攀着护栏离开了轮椅,可他怎么也翻不过那个护栏,于是上不上下不下地悬在了半空。
她回到家,看到眼前的一幕,什么都明白了。她抱住男人,心都哭碎了。男人也哭得像个孩子,他说出了自己的内疚。
第二天,她没有出去摆摊,推着男人来到公园的小湖边。“听到了吗?”她说。男人一愣:“听到什么?”“海浪声,”她接着说,“生活是海,爱情是海,亲情也是海,家就是一片海湾,何必一定要去真正的海边。我们都是一滴海水,大海再波澜壮阔也是每一滴水的贡献。是一滴海水就要坚守自己的岗位,谁也不能逃脱。”
男人无语,目光眺向远方,他真的听见了海浪声。他闭上双眼,贪婪地去呼吸那咸湿的海风。
很久,女人欢快地说:“看见那只海燕了吗?”
男人也欢快地回答:“看见了,还有一只乘风破浪的帆船。”
匆匆忙忙的路人惊奇地看着他们,一对不幸的人儿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们眼里分明闪动着幸福的波光,像一片蔚蓝的大海。这种情绪感染了路人,他们木然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不久,男人写出了第一部小说,名字就叫《看海》。
第二篇:
踩着单车相守一生
19岁,她遇上他,触电似的感觉迅速点燃了两颗情窦初开的心。那时,他在顺德的一家工厂里打工,是千千万万个从内地来到沿海城市的打工仔中的一名。而她,是沿海城市特有的城中村的村民,家里有房出租,每年都有不菲的分红。
她和他恋爱,很快家人就知道了。当时,电视台正在热播名为《外来媳妇本地郎》的电视剧,父母一遍遍地指着画面对她说:“你看看,你看看,一个本地郎娶了一个外地媳妇就闹出了这么多事,如果真要嫁给一个外地郎,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麻烦!”
她爱上他,只是因为他的善良和憨厚。当和他一同出来打工的同乡受主管欺负时,他勇敢地站出来和主管理论;当同一个组的工友身患绝症时,他忘记了每天吃咸菜啃馒头的艰辛,一古脑儿地捐出了自己的生活费……成长在沿海城市的她,见多了商人间的争斗和算计,他让她感觉到踏实和温暖。当然,这些,她是不可能跟父母说的,她知道她说出这些理由的结果,在他们看来,那是一个傻瓜才会做的事,他们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去爱一个傻瓜。
在他的眼里,她很美,对人总是热情大方,工作出现意外时,总能平心静气地处理好。能和她恋爱,在他看来,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从没有把家人的反对说给他听,她相信,相爱是两个人的事。
她只是问他:“如果有一天,在这世上,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爱我吗?”“会,我会加倍地爱你!”他不假思索的回答,给了她不顾一切去爱的动力。在他看来,只要能拥有她的爱情,他愿意付出一切。
当她把自己的决心告诉父母,像她当初预料的那样,落得了众叛亲离的结果。她带着行李来到了他小小的出租屋。她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全部了。”他把她揽在怀里,昂起头,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有泪落下来。
他们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她要用自己的幸福告诉父母,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离开家之后,她就没有回去过。她不止一次地向邻居打听父母的近况,邻居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回去看看他们吧,他们应该会接受你们的婚姻。她摇摇头,她在和父母争执的时候说过,她一定要在这个城市有自己的房子之后再回去。
他知道她对父母许下的誓言,也知道她的要强,为了早日实现她建家立业的梦想,他用一点积蓄开始学着做点小生意。每天下班之后,他在那个工业区卖小吃,煮玉米和煮花生。小本生意,没有什么风险,收入还不错。在那之前,他是一个和别人说话都有点腼腆的人。
她看得到他的这些努力,两个人一直相亲相爱,她不为日子过得拮据而失落,他不为自己的辛苦埋怨生活。她不觉得爱他付出了太多,他也不觉得为她做了太多,两个人真实而又简单地相爱着。
转眼10年过去了,当初一对二十来岁的年轻夫妻已经跨入了而立之年。经过了近十年的打拼,他和她终于攒够了二十多万元钱,准备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每次坐在看楼车上目睹这个城市的街道和高楼大厦,她的内心都无法平静,为自己终于可以证明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正确。让她庆幸的,不仅只是建一个家,更重要的是,他对她的爱一天一天在加深。
她曾经问过他:“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当初为你舍弃得太多?”“不,就是因为爱!不过,因为你的选择,我不得不更加爱你!”
终于,他们看中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高兴地交了定金。在回出租屋的途中,他们开始讨论如何去装修即将拥有的新家。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却生了一种怪病:脸部、颈部肌肉僵硬,无法活动。他赶紧把她送进了医院。经过诊断,医生告诉他,这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硬皮肤病,是一种慢性疾病,初期症状过后,会出现手脚水肿、发疼、食欲差、恶心、身体易疲劳等状况,目前尚没有药物可以根治。医生的一番话,让他浑身冰冷。六神无主地带她回家,一路上,她不停地追问自己得了什么病,他内心慌乱却又假装平静地说是一种皮肤病,要慢慢治疗。
以后,他和她开始了漫漫的治病过程。他带着她跑遍了顺德的大大小小的医院,医生的答案都一样,有很多医生主张他带她去广州的大医院看病,也许,在那里可以得到较好的治疗。
那时,他白天上班,晚上不再有时间去照顾小生意了。她也因为生了这个病,离开了工作多年的工厂。她坚持着不要他告诉家人,他答应了她。
她的病一天天加重,像医生最初预言的那样,开始出现手脚水肿发疼的情况,开始不想吃饭,浑身无力……他说要辞职照顾她,她不答应,说,自己已经失业,他不能再失去工作了。他不得不从劳务市场找了一个人来照顾她。
她甚至要和他一起去银行办按揭手续,他答应了她,他想让她早一点实现梦想,也想早一天让她住进新房子。在办理手续时,她看着他,一脸愧疚:“本来可以一次付清的,我却在这节骨眼上得了病……”他不说话,只把她拥在怀里,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在这个小城得不到很好的医治,他带她去了广州。在那个大医院里,医生给她的病提出了治疗方案,并建议她留院治疗。
她问医生可不可以不住院,医生说可以,但是一周两次的诊疗,来来回回也很辛苦。他说不要紧,他会及时送她来医院的。
以后,他就每周两次坐着大巴来回送她看病,每次一百多元钱路费让他心疼,他决定自己踩单车送她去广州。五十多公里的路程要踩上8个小时,每次都是晚上9点出发,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医院。她忍着不说辛苦,他踩单车累得不行,却对她说这是最好的锻炼方式……她的泪溢在眼里,他的泪流在心里。他知道她的病要花很多钱,不节省的话,怕坚持不了多久。
于是,在顺德和广州之间,在那一条不宽阔却绵长的道路上,开始出现一个情景:他载着她,她的手从他的后背揽过他的腰,这个很多恋人都曾有过的亲密动作,让认识他们的人看起来有点心酸。
他给她洗头的时候会问她,水烫不烫,给她修脚的时候,会问她疼不疼;坐在他的车后,他会不时地提醒她坐稳,问她冷不冷。她总是轻轻地应和他,像初恋时的男女。
她得病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她家人的耳朵里。虽然她的父母当初很生她的气,但得知她日子过得还不错也就算了。现在,当他们听说女儿得了这种病,马上找上门来看她。
看到病床上瘦弱的她,她的父母又心疼又生气,但看着他那么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父母把所有的指责都吞回了肚里。医生告诉他们,这个病的症状之一就是食欲下降,得了这个病,人很快就会瘦下来。骨瘦如柴,是这种病患者的特征。
她哭了,在父母面前。她说她对不起他,拖累了他,如果不是自己得了这个病,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去看望父母了。他捧出了买房合同,在她的父母面前,跪下了,说自己能力有限,没能给她最好的照顾。
将心比心,她的父母哭了,他们终于理解了女儿的选择,并接受了他们。
灾难来临时,一家人终于走到了一起。她的父母开始加入到照顾她的队伍中,但他对她的照顾丝毫没有减少。他想,父母的出现,是应该让她活得更好一些,恢复得更快一些,而不是替换。
他依旧每周两次带她去广州看病,晚上去,第二天晚上回来。她的病在奔走的日子里并没有得到多少减轻,只是症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疼得不再那么厉害,病情也不再加重。医生告诉他,想恢复健康的从前,遥遥无期……他不灰心,也不绝望,他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和她如期搬进了新居,看着她脸上僵硬的笑,他想掉泪。三年过去了,她的病还是那样,一点也没有好转。他仍在那家工厂打工,仍然一周两次载她去广州。医生说了,继续治疗,就能活着,否则……他明白医生的意思,为此,他坚持着。
她却在病魔的折磨中,感到厌倦了,更多的,是对他的愧疚。她请求他放弃治疗,这样活着也是痛苦。他不同意,他说:“如果是痛苦,就让我们一起经历,不论怎么样,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论灾难还是幸福。”她请求父母,替她办理和他的离婚手续。她说,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已经对得起当年她为他不顾一切的爱了。
当年曾经对她的婚姻百般阻挠的父母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确实为女儿付出了很多,那是很多男人都无法做到的。得了病的女儿,再也无法给他作为妻子应该给的生活,而他却没有一句怨言,有的,只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心翼翼的呵护。他们同意了女儿的请求,是的,正是因为他太善良了,才应该让他活得好一点。
他拒绝了岳父岳母的好心,他说,从选择和她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他就没有想过离开她。而且,如果在这时候,他选择离开,他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是不配拥有她的爱情的。
现在,他仍然坚持着,带着生病的妻子寻找健康。他们的故事感动了顺德那个小城市,也感动了广州这个大都市的很多人。
婚姻的开始是爱情,接下来,则是在一朝一夕的日子里,一菜一蔬的等待中慢慢经营出来的亲人一般的情感。他说,一个真正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仅要知道她的快乐,还要了解她的痛苦,而且,要分担她的痛苦。因为有他在身边,她的痛苦就少了一半。这就是爱,不分贵贱,不分贫富,不分灾难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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