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电话来时,一直很腼腆,絮絮地说了许久,我只听明白大概,一段发生在30年前的初恋,让她至今耿耿于怀。她觉得是她的自卑,让她错过这辈子最爱的人。三十年后,当他们再次相遇,她看见他眼里的痛苦,她感到困惑,难道真是她伤害了他,她该不该对他说句迟到的“对不起”?
当她静静地坐在我面前时,我终于明白她因何腼腆,一个女人,人到中年,身体发福,有丈夫,有孩子,女儿都21了,她却还像个小女孩那样,在我面前,诉说她的初恋,回忆当初那份青涩情怀。
她坚持要我用诗意的笔调,来描述她的初恋,因为,她坚信,这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故事。
三十年前,一句话打动我的心
“我们这代人,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是知青,那个年代特殊的一群人。1976年,她18岁,刚刚高中毕业,工人家庭出身,家境普通。对当时他们这般大的年轻人而言,只有到农村才会有出路。10月,她考虑再三,选择去桐庐农村,成为杭州最后一批下乡知青之一。
她去的地方在桐庐偏僻山区,从村里到公社要赶二十多里山路,到镇上就更远了。他们白天劳动,晚上学习,虽说农活辛苦,但一帮年轻人在一块儿,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当地老乡也特别照顾他们这帮城里来的人,有时知青开学习会,就安排在老乡家里。
认识他,是在下乡1个月后的一次学习会上。她说,一看见他,就被他的谈吐吸引,感觉他少年老成,有男子汉派头,虽然当天他只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开会。”可这份气度深深打动她的心。她回忆,那天,他也特别留意她。他是知青队长,比她大两岁,听说在中学,他就是学校里的学生会主席。
学习会后,她明显感觉到,有时在劳动中,他会远远地,偷偷瞧她,可等她正眼看他时,他又马上扭头和别人说话去了。就这样,他们始终靠眼神交流,朦朦胧胧,像是隔着层窗户纸,谁都不敢先去捅破。我问她,为什么不去直接挑明?她又有点腼腆,“这种事总要男同志主动的。”
不过,她还是主动了那么一次。1978年,他回城里参加高考,打听到他回来的日子,她特别想去接他。她挑动另外两个女知青,走了二十里山路,从公社把他接回来,因为怕别人说闲话,她们还特意挑了担子,装成一副去公社买东西的样子。那天见了他,说过些什么话,现在也想不起来,但她记得,那天,他很开心。
再后来,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他要回杭州。她开始有点着急,叫他来吃最后一顿饭,她准备了他最爱吃的菜。他来了,还带来另外两个知青。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至少会叫她陪着送到桐庐县,但他没有,吃完饭,他只说了句“再见”就挑起担,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记得,那是1978年的春天,山里油菜花开得正旺。
她开始等他的信,她想他应该会给他写信,等了三天,没有,等了一个星期,还没有,等了一个月也没有。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无精打采,在桌上一遍一遍写他的名字,“我真想写封信给他问个清楚,但没有他的地址”。三个月过去了,她忽然觉得,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单相思,人家是大学生,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痛苦地放下这份感情。
1978年国庆,她回杭州探亲,不知他从哪里得来消息,带着几个知青到她家里来看她,说要和她聊聊村里情况。因为此时她对他还怀着点恨,她一直冷冷的,没说几句话。她回桐庐后,他又写信给下乡时寄居的房东老乡,说是落下一双套鞋,让她给带回来,她拿着套鞋去他家,依旧冷冷的。之后,他又托她带东西给老乡,可到了彼此的家里,全是东西一放就走。若干年后,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在有意安排,只是她的态度,让他一再无趣。
十五年前,我们终于错过
1980年,在一片返城浪潮中,她也回了杭州,分到商店里做营业员,此时,她已经有了男友,也就是后来的丈夫。丈夫也是知青,和她同在一个小队,人长得斯文秀气,但没什么男子气概,会舞文弄墨,可对生活上的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去买鸡蛋,也不知道在自行车车篮里垫块布,一路颠回来,全变成了鸡蛋壳。“但你偏偏就是和他有缘分,逃不掉,躲不过。”
1980年4月,他突然出现在她工作的商店,“我很惊讶,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他一脸平静,因为知道她在这里做营业员,今天路过,就进来看看。过了大半年,他又来看她,还带来一个消息,他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他们这批大学生,全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他可能要回桐庐农村。说完,也没等她说点什么,他满怀心事地走了。
1981年夏天,他又找到店里,脸沉沉的,开口就说,他毕业了,真被分配回桐庐农村做老师,他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点什么,可此时的她,脑子一片空白,竟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他失落地走了。
回到家,她越想越难受,她觉得至少应该给他点鼓励,她迫切地想再见他一面,于是,她约上另一个知青,跑到他家里,结果,他父亲告诉他们,他已经走了,去了桐庐农村。
“我那时百感交集,终于明白他其实对我一直有心,我并非单相思,而且现在他回了农村,我再没什么自卑感。可是我已经有了男朋友,我当时真是恨死了这个男人,如果没有他,这回我一定会义无返顾地去桐庐找他,和他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