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愿意是急流》
清人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曾经说过“诗品出于人品”。我想,古今中外,真正当得起“大诗人”这一称号的,概莫能外吧。而19世纪匈牙利最伟大的爱国诗人裴多菲就是其中较为卓越的一位。鲁迅先生在《摩罗诗力说》中盛赞裴多菲是“伟大的抒情诗人,匈牙利的爱国者”,他还说:“我向来是很爱裴多菲·山陀尔的人和诗的。”
裴多菲.山陀尔(1823—1849年)生长在一个贫苦的屠户之家。他曾在诗中自述道:“父亲要我继承父业,我却做了诗人。结果呢?父亲用刀宰牛,我用笔杀敌,其实做的还是同样的事情。”可见,裴多菲是早就决定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他钟爱的诗歌事业,献给整个匈牙利民族的解放事业了。1849年,当奥地利与沙俄联军入侵匈牙利,企图颠覆尚在襁褓中的匈牙利共和国的时候,裴多菲毅然策马驱驰,征战疆场,以26岁的青春热血为其壮美人生画上了一个可歌可泣的休止符。“用笔杀敌”也成为他歌唱的一生、革命的一生的真实写照。
《我愿意是急流》一诗,诗人借助一系列自然物象,构筑起一个庞大的抒情网络,营建了一个炽热的恋爱磁场,通过一连串鲜活生动的比喻,围绕同一主题,表达诗人纯洁而坚贞、博大而无私的爱。“急流、荒林、废墟、草屋、云朵和破旗”等,或荒瑟冷落,或凋敝残败,诗人以此喻自己,而笔下的“小鱼、小鸟、常春藤、火焰、夕阳”则显得美好热情,欢畅明丽,用它们来比喻心中的爱人,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相反相成间流露出诗人的一腔赤诚。也就是说,不管自身的处境多么险恶,命运怎样坎坷,只要同“我的爱人”在一起,只要“我的爱人”能够自由幸福,那么“我”也就“幸福着你的幸福”了,那么“我”也就能变得勇猛强悍,拥有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了。
全诗五个章节,围绕同一中心,反复吟唱,但反复而不重复。“急流、小河”要穿越“崎岖的路”和层层“岩石”,说明我们的爱情生活也许会有重重的艰难险阻;同“一阵阵的狂风”作战的“荒林”,意味着爱情路上会遭受到的磨难和打击;“废墟”本已被遗弃,并正在“静默地毁灭”之中,表明诗人愿为爱情付出一切的巨大的牺牲精神;而谷底的“草屋”则突出了诗人处境的孤危;飘来荡去的“云朵”又昭示了诗人必然浪迹天涯的一生。凡此种种,都展现了抒情主人公不屈的意志和忠贞的爱恋。同时,诗人对“爱人”的描摹也同样耐人寻味:浪花中的“小鱼”,多么自由,多么活泼可爱;树枝间呜叫的“小鸟”,又是那样的天真欢快,甜蜜怡人;青青的“常青藤”,是一种永不消褪的美;炉中的“火焰”,一如爱的火焰,温馨而暖人;至于那“珊瑚似的夕阳”,不仅绚烂美丽,更能给人带来无限光明和“鲜艳的辉煌”。
一组博喻,一组对比,勾勒出男女主人公丰满的形象:是诗情的倾诉,是画意的泼墨,是至美的追求,是真爱的憧憬。美得令人拍案,真得荡人肺腑。难怪鲁迅先生要说裴多菲“所著诗歌,妙绝人世”了。至于有人依据裴多菲革命而战斗的一生,把此诗也作为一首政治抒情诗来理解(如《初中语文第三册教师教学用书》),则不免有失牵强,更有违于裴多菲写作此诗的初衷。
虽然说,裴多菲后期所写的爱情诗越来越多地闪现出革命精神的光芒,成为爱情与革命完满结合的典范,如1847年1月写的著名诗篇《自由与爱情》:“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等等,但是,由于诗人民歌形式的创作,因而他的诗歌意象总的来说,较晓畅明晰,诗人惯于用真情来打动人。这也正符合他的美学观点:“我是一个为‘真’,连‘美’都可以牺牲的人。”可见,在裴多菲的诗歌理念中,“真”尾第一要素,他是容不得哪怕一丁点几的作假和矫情的。
从这一角度来剖析,我们不难发现《我愿意是急流》中的“我”就是诗人自己,“我的爱人”则是尤丽亚,这无疑就是一首纯粹的爱情诗。如果非要作政治抒情诗解,那么,对这里的“我”的理解并不难,或者是诗人自己,或者是革命同仁。而“我的爱人”呢?应该是诗人及其战友们为之浴血奋战的匈牙利民族解放事业,是诗人矢志追求的革命理想了。但是,且慢,这里有个问题,即意象的大小本末的错位。那么崇高,那么伟大,诗人愿意为之献身的匈牙利民族解放事业(革命理想),变成了“浪花”中的一尾“小鱼”,“树枝间”的一只小鸟,“废墟:上的一根纤细的“常青藤”……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令人难以接受,我看即使裴多菲本人也不会这么想吧。何况,这首诗作于1847年6月初,其时,诗人和尤丽亚的婚恋之事已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三个月之后,他们就步人了婚烟的殿堂。所以说,这就是一首爱情诗,诗人裴多菲调动起全身爱的细胞,点燃起激情与真爱的火焰,发布了他的爱的誓言,可谓震天动地、情真意切。
2、《邶风 静女》
诗经·邶风·静女》赏析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静女》大概是整部《诗经》里最生动活泼的一篇,分明就是一幕小儿女约会情景的表演剧。可是历史上的学者并不这样认为,封建时代对这一篇作品的权威性解释是:卫国的国君和夫人道德大有问题,于是诗人写了这篇作品,歌颂静女贞洁守礼的美德,用来讽刺和鞭策卫国的国君和夫人。他们将“静女”的“静”字解释成“贞静”,把这“静女”塑造成一个深沉文静、做事情很有法度的淑女形象。“五四”新文化运动之际,胡适、周作人、俞平伯等大文学家对这篇作品有过热烈的讨论,一致的意见是这个“静女”一点儿也不静,所谓“贞静”之说根本就是瞎掰。
我们今天该如何阅读和欣赏这篇作品呢?关于《诗经》该如何读,闻一多曾经提出两个原则:一是带读者走进《诗经》时代,二是把《诗经》带到读者的时代。前一个原则是提醒大家注意《诗经》作品的民俗文化背景;后一个原则是要求大家介入作品,把《诗经》作品当成是自己参与或者目睹的事件。或许有些读者认为《诗经》离我们的时代过于久远,理解起来太难。其实不然。我们觉得《诗经》难,往往是因为存在文字上的障碍。但只要突破这一障碍,理解《诗经》便不难了。非但不难,反而要比唐宋的文人诗歌还要好懂。因为《诗经》作品更接近于生活的原生态,读懂之后,我们往往要惊讶于《诗经》作品何以如此接近我们自己的生活。要做到这一点,最关键的是介入作品。
实际上,《邶风·静女》是顶好介入的一篇作品,它的故事再简单不过,我们很可以把它当作“郭靖黄蓉初相识”的一幕场景。郭靖、黄蓉是大家顶熟悉的人物,郭靖憨厚实诚,黄蓉机灵刁钻,本篇的男女主人公恰是这样的性格。所以,大家很可以把作品的主人公置换成郭靖和黄蓉。这样来理解,会容易和有趣许多。
这篇无非是写“郭靖”(我)和“黄蓉”(“静女”)相约在城墙根儿见面以及见面的情形。叙述是从“郭靖”的角度。他们应该是第一次约会。约会之前,他们曾经邂逅,彼此有美好的印象。想那黄蓉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对人生有个很好的判断,郭靖那样憨厚老实,将来断不会欺负、背叛自己,而郭而郭靖的笨拙也未尝不在某一方面激起黄蓉内心潜藏的母爱关怀。这两个人真可以说是天作之合。黄蓉是心知肚明,早已做好终生相托的打算,郭靖未必有这样的智商,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如此聪明、可爱的女子,又如何能无动于衷呢!这一次的约会应该是由“黄蓉”发起,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总是黄蓉掌握着主动权,郭靖的性格习惯于回应,然而这回应无比深沉。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且看这两句是何等地欢快和喜悦。“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呦!她在城墙的拐角等着我!”(“姝”,漂亮。“俟”,等。)劈空来这两句,正是未经情事的郭靖口吻。试想: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人,突然间就有了个可人儿来约会,心里可不是比“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还要美!估计自从上次邂逅黄蓉提出约会之后,郭靖满脑子想的便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了。
接下来两句“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一下子便有了戏剧效果。满心欢喜的“郭靖”扑了个空,那个大大方方提出约会的女孩子,居然没有来!以郭靖的为人,可以想见他一定是为这约会做了很多安排,一定是很笨拙地拾掇自己,一定是提前了大半天到约会现场的。他一定想过要给蓉儿妹妹一个惊喜:我老早就到这里,我收拾得精神又漂亮!估计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半来个小时,郭靖就在东张西望了,他要看看可爱的蓉儿妹妹是从哪个方向来,他心里早有了主意,远远看见她就跑过去。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蓉儿妹妹没有来。约会的时间到了,可怜的靖哥哥傻了眼:究竟怎么回事呢?蓉儿妹妹为什么不来呢?是不是她出事了不能来?会不会是自己把约会的时间和地点记错了?要是约了明天记成今天,还有希望;万一是约的昨天记成了今天,岂不是要玩完了!会不会说的是城墙南角儿自己记成了北角儿呢?傻傻的靖哥哥一定在这落空的等待中折腾坏了自己,他一定是不时拍打自己的脑袋,一会儿踮起脚尖伸长颈子,一会儿爬到城墙的高处看,还要朝蓉儿妹妹可能走过来的方向跑好远,看看蓉儿妹妹在不在路上。“搔首踟蹰”四个字,真是好!极形象地表现了“郭靖”着急的狼狈样。这个傻小子一定折腾了很久,把自己折腾得不行了,累瘫了,就着阳光,靠着城墙根儿打起瞌睡。
“黄蓉”当然没有失约,只是这鬼灵精太刁钻了,她存心要折磨傻郭靖。她或许比郭靖到得还要早,早抢占了有利地形在一边看热闹。人家可是铁了心要嫁你的,管你将来富贵也好,落魄也好,横竖是要跟定了你一辈子,是要好好侍侯你的,现在如何可以便宜了你呢?大凡聪明伶俐的女子婚后多半是贤妻良母,恋爱的时候却是要极力折腾人的。也只有把爱人折腾够了,将来才要死心塌地回报。“黄蓉”是伶俐中的伶俐,她存心要“郭靖”好看呢。我且躲起来,让你找不着,看看你这傻小子急成个什么样!四句之中,写“黄蓉”的只有一个“爱”字(通假字,同“薆”,躲藏的意思),可是我们可以做情境的还原,复原当事人的性格和心理。诗歌总是简约,《诗经》作品更是简之又简,无数的情境和空间,需要我们自己用想像去填补。只有我们介入到作品自身,参与和目睹作品的事件,才能真正做到“不隔”。
傻“郭靖”在城墙下呼呼睡了,或许正做美梦,幸福得流口水呢,“黄蓉”看在眼里,又是欢喜又是疼,她内心的母爱升腾,不顾一起地冲了过去。到了跟前,黄蓉又放慢了脚步,随手拔了根小草,在郭靖的鼻孔里挠了挠,郭靖打了个喷嚏,跳了起来。睁眼一看,蓉儿妹妹就在跟前,傻郭靖一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一定是狠命掐了自己一把知道不是做梦才放了心。见面之后,郭靖说了什么,作者没有交代;黄蓉说了什么,我们无从知道。“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娈”,美。“贻”,赠。“彤管”,说法不一,根据《诗经》的表达习惯,应该和下文的“荑”是一回事,理解成草根为宜。)我们所能知道的是,黄蓉把随手拔的小草送给了郭靖。“彤管有炜,说怿女美。”(“炜”,有光泽。“说”,通悦,喜欢。“怿”,喜欢。“女”,通“汝”,你的意思,这里指代“彤管”。)
在郭靖的眼里,这小小的草根实在是太美了,闪着奕奕的光彩。
作者的高明,在于送小草之外,不对会面场景做任何的交代。只是写会面之后,而且只从“郭靖”一面写。“自牧归荑,洵美且异。”(“牧”,野外。“归”,通“馈”,赠送的意思。“荑”,草根。“洵”,确实。)是对第二章的同义反复。“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女”,通“汝”,指代“荑”。)“小草啊小草,不是因为你美,只不过因为你是我可爱的蓉儿妹妹送的,我才觉得你这样美啊!”会面之后,两个人散了,各自回自己的地方,傻郭靖还沉浸在相会的幸福之中。其实很普通的一根小草,可是郭靖一直拿在手里,含情脉脉地看,看得小草熠熠生辉,光辉越来越大,整个变成了黄蓉的样子,对着郭靖说笑呢。傻郭靖大概是没有谈过恋爱,从没有这样幸福过。他把小草看了又看,临末了还要说上一句“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也只有郭靖这样实诚的人,才一定要这样实诚地把这话儿说出口。若是令狐冲那样的情商、智商双高的,打死他也不会说的。这便是作者的高妙。若主人公是令狐冲那样的人物,心有灵犀,还要来一句“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便是大煞了风景。但主人公偏偏是憨厚实诚的郭靖,他一定要这样说的,惟其这样说了,才是郭靖。
这篇作品的成功是对人物性格的刻划,虽则只是男主人公自言自语的几句话,可是把他的憨厚实诚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刻划男子的同时,女主人公机灵刁钻的形象也便呼之欲出了。作品本身虽然简约,但是为读者留下了无数的想象空间,我们甚至可以根据人物的性格复原当时的场景,而这一场景又是这样富有戏剧性和生活气息。《诗经》作品不同于唐宋文人诗词的显著特征之一,就在于戏剧化的场景感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我这里再罗嗦几句:一是“静女”的“静”字怎么讲?读者诸君想必不能同意“贞静”的解释,安静和“黄蓉”实在是太没有缘分了。我太老师吴小如先生曾半开玩笑地说:这里的“静女”就是我们现在说的“靓女”。其实,《诗经》作品本身就有内证的。《郑风·女曰鸡鸣》里说“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静好”大约是同义反复,“静”便是“好”的意思。汉乐府《陌上桑》里说“秦氏有好女”,这个“好女”的“好”,大概也只是说模样儿长得好。以“靓女”译“静女”,再传神不过了。
再提一个问题:这篇作品大致发生在什么季节呢?我以为是在春天。理由便是“贻我彤管”和“自牧归荑”。汉代的学究们说“彤管”是女史用的红笔,整个是瞎掰。前面说过了,“彤管”即“荑”,也就是小草根,我小时候在家放牛,就时常拔了草根儿来嚼,春天的小草根儿,白里透红,看着欢喜,嚼来口里生津,拿来赠人,做爱情的信物,也正相宜。我们且看这篇作品,不着一个“春”字,却处处洋溢着春的气息,分明是一副青春画卷。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便是如此了。
3、《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翻译
(看那天边)遥远的牵牛星,明亮的织女星。
(织女)伸出细长而白皙的手 ,正摆弄着织机(织布),发出札札的织布声。
(她思念牛郎,无心织布),因此一整天也没织成一段布,眼泪像下雨一样落下来。
银河又清又浅,相隔又有多远呢?
虽只隔一条清澈的河水,但他们只能含情凝视而不能用话语交谈。
注释
1.《古诗十九首》:选自南朝梁萧统《文选》卷二九(中华书局1977年版)。此诗是《古诗十九首》之一。《古诗十九首》,作者不详,时代大约在东汉末年。
2.迢迢(tiáo):遥远。牵牛星:隔银河和织女星相对,俗称“牛郎星”,是天鹰星座的主星,在银河南。
3.皎皎:明亮。河汉:即银河。河汉女,指织女星,是天琴星座的主星,在银河北。织女星与牵牛星隔河相对。
4.擢(zhuó):伸出。这句是说,伸出细长而白皙的手。
5.札(zhá)札弄机杼: 正摆弄着织机(织着布),发出札札的织布声。
6.终日不成章:是用《诗经·大东》语意,说织女终日也织不成布。《诗经》原意是织女徒有虚名,不会织布;这里则是说织女因害相思,而无心织布。
7.零:落。
8.几许:多少。这两句是说,织女和牵牛二星彼此只隔着一条银河,相距才有多远!
9.盈盈:清澈、晶莹的样子。
10.脉脉(mò mò):含情凝视的样子。[1]
11.素:白。
12.涕:眼泪。
13.章:指布匹上的经纬纹理,这里指布帛。
14 .间:隔。
鉴赏
牵牛和织女本是两个星宿的名称。牵牛星即“河鼓二”,在银河东。织女星又称“天孙”,在银河西,与牵牛相对。在中国关天牵牛和织女的民间故事起源很早。《诗经·小雅·大东》已经写到了牵牛和织女,但还只是作为两颗星来写的。《春秋元命苞》和《淮南子·俶真》开始说织女是神女。而在曹丕的《燕歌行》,曹植的《洛神赋》和《九咏》里,牵牛和织女已成为夫妇了。曹植《九咏》曰:“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这是当时最明确的记载。《古诗十九首》中的这首《迢迢牵牛星》写牵牛织女夫妇的离隔,它的时代在东汉后期,略早于曹丕和曹植。将这首诗和曹氏兄弟的作品加以对照,可以看出,在东汉末年到魏这段时间里,牵牛和织女的故事大概已经定型了。 此诗写天上一对夫妇牵牛和织女,视点却在地上,是以第三者的眼睛观察他们夫妇的离别之苦。开头两句分别从两处落笔,言牵牛曰“迢迢”,状织女曰“皎皎”。迢迢、皎皎互文见义,不可执着。牵牛也皎皎,织女也迢迢。他们都是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的明亮。但以迢迢属之牵牛,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远在他乡的游子,而以皎皎属之织女,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性的美。如此说来,似乎又不能互换了。如果因为是互文,而改为“皎皎牵牛星,迢迢河汉女”,其意趣就减去了一半。诗歌语言的微妙于此可见一斑。称织女为“河汉女”是为了凑成三个音节,而又避免用“织女星”在三字。上句已用了“牵牛星”,下句再说“织女星”,既不押韵,又显得单调。“河汉女”就活脱多了。“河汉女”的意思是银河边上的那个女子,这说法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真实的女人,而忽略了她本是一颗星。不知作者写诗时是否有这番苦心,反正写法不同,艺术效果亦迥异。总之,“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这十个字的安排,可以说是最巧妙的安排而又具有最浑成的效果。
以下四句专就织女这一方面来写,说她虽然整天在织,却织不成匹,因为她心宾牛悲伤不已。“纤纤擢素手”意谓擢纤纤之素手,为了和下句“札札弄机杼”对仗,而改变了句子的结构。“擢”者,引也,抽也,接近伸出的意思。“札札”是机杼之声。“杼”是织布机上的梭子。诗人在这里用了一个“弄”字。《诗经·小雅·斯干》:“乃生女子,载弄之瓦。”这弄字是玩、戏的意思。织女虽然伸出素手,但无心于机织,只是抚弄着机杼,泣涕如雨水一样滴下来。“终日不成章”化用《诗经·大东》语意:“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最后四句是诗人的慨叹:“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那阻隔了牵牛和织女的银河既清且浅,牵牛与织女相去也并不远,虽只一水之隔却相视而不得语也。“盈盈”或解释为形容水之清浅,恐不确。“盈盈”不是形容水,字和下句的“脉脉”都是形容织女。《文选》六臣注:“盈盈,端丽貌。”是确切的。人多以为“盈盈”既置于“一水”之前,必是形容水的。但盈的本意是满溢,如果是形容水,那么也应该是形容水的充盈,而不是形容水的清浅。把盈盈解释为清浅是受了上文“河汉清且浅”的影响,并不是盈盈的本意。《文选》中出现“盈盈”除了这首诗外,还有“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亦见于《古诗十九首》。李善注:“《广雅》曰:‘赢,容也。’盈与赢同,古字通。”这是形容女子仪态之美好,所以五臣注引申为“端丽”。又汉乐府《陌上桑》:“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也是形容人的仪态。织女既被称为河汉女,则其仪容之美好亦映现于河汉之间,这就是“盈盈一水间”的意思。“脉脉”,李善注:“《尔雅》曰‘脉,相视也’。郭璞曰‘脉脉谓相视貌也’。”“脉脉不得语”是说河汉虽然清浅,但织女与牵牛只能脉脉相视而不得语。
这首诗一共十句,其中六句都用了叠音词,即“迢迢”、“皎皎”、“纤纤”、“盈盈”、“脉脉”。这些叠音词使这首诗质朴、清丽,情趣盎然。特别是后两句,一个饱含离愁的少妇形象若现于纸上,意蕴深沉风格浑成,是极难得的佳句。
4、《雨霖铃》
雨霖铃·寒蝉凄切
朝代:宋代
作者:柳永
原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好景 一作:美景)
赏析
作者:佚名
词的上片写临别时的情景,下片主要写别后情景。全词起伏跌宕,声情双绘,是宋元时期流行的“宋金十大曲”之一。
起首三句写别时之景,点明了地点和节序。《礼记·月令》云:“孟秋之月,寒蝉鸣。”可见时间大约农历七月。然而词人并没有纯客观地铺叙自然景物,而是通过景物的描写,氛围的渲染,融情入景,暗寓别意。秋季,暮色,骤雨寒蝉,词人所见所闻,无处不凄凉。“对长亭晚”一句,中间插刀,极顿挫吞咽之致,更准确地传达了这种凄凉况味。这三句景色的铺写,也为后两句的“无绪”和“催发”,设下伏笔。“都门帐饮”,语本江淹《别赋》:“帐饮东都,送客金谷。”他的恋人都门外长亭摆下酒筵给他送别,然而面对美酒佳肴,词人毫无兴致。接下去说:“留恋处、兰舟催发”,这七个字完全是写实,然却以精炼之笔刻画了典型环境与典型心理:一边是留恋情浓,一边是兰舟催发,这样的矛盾冲突何其类锐!这里的“兰舟催发”,却以直笔写离别之紧迫,虽没有他们含蕴缠绵,但却直而能纡,更能促使感情的深化。于是后面便迸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二句。寥寥十一字,语言通俗而感情深挚,形象逼真,如目前。真是力敌千钧!
词人凝噎喉的就“念去去”二句的内心独白。这里的去声“念”字用得特别好,读去声,作为领格,上承“凝噎”而自然一转,下启“千里”以下而一气流贯。“念”字后“去去”二字连用,则愈益显示出激越的声情,读时一字一顿,遂觉去路茫茫,道里修远。“千里”以下,声调和谐,景色如绘。既曰“烟波”,又曰“暮霭”,更曰“沉沉”,着色一层浓似一层;既曰“千里”,又曰“阔”,一程远似一程。道尽了恋人分手时难舍的别情。
上片正面话别,下片则宕开一笔,先作泛论,从个别说到一般。“多情自古伤离别”意谓伤离惜别,并不自他始,自古皆然。接以“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一句,则极言时当冷落凄凉的秋季,离情更甚于常时。“清秋节”一辞,映射起首三句,前后照应,针线极为绵密;而冠以“更那堪”三个虚字,则加强了感情色彩,比起首三句的以景寓情更为明显、深刻。
“今宵”三句蝉联上句而来,是全篇之警策。成为柳永光耀词史的名句。这三句本是想象当晚旅途中的况味,遥想不久之后一舟临岸,词人酒醒梦回,却只见习习晓风吹拂萧萧疏柳,一弯残月高挂杨柳梢头。整个画面充满了凄清的气氛,客情之冷落,风景之清幽,离愁之绵邈,完全凝聚这画面之中。这句景语似工笔小帧,无比清丽。清人刘熙载《艺概》中说:“词有点,有染。柳耆卿《雨霖铃》云:‘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二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隔则警句亦成死灰矣。”也就是说,这四句密不可分,相互烘托,相互陪衬,中间若插上另外一句,就破坏了意境的完整性,形象的统一性,而后面这两个警句,也将失去光彩。
“此去经年”四句,改用情语。他们相聚之日,每逢良辰好景,总感到欢娱;可是别后非止一日,年复一年,纵有良辰好景,也引不起欣赏的兴致,只能徒增枨触而已。“此去”二字,遥应上片“念去去”:“经年”二字,近应“今宵”,时间与思绪上均是环环相扣,步步推进。“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以问句归纳全词,犹如奔马收缰,有住而不住之势;又如众流归海,有尽而未尽之致。
此词之所以脍炙人口,是因为它艺术上颇具特色,成就甚高。早宋代,就有记载说,以此词的缠绵悱恻、深沉婉约,“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这种格调的形成,有赖于意境的营造。词人善于把传统的情景交融的手法运用到慢词中,把离情别绪的感受,通过具有画面性的境界表现出来,意与境会,构成一种诗意美的境界,绘读者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全词虽为直写,但叙事清楚,写景工致,以具体鲜明而又能触动离愁的自然风景画面来渲染主题,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末尾二句画龙点睛,为全词生色,为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
5、《鹊桥仙》
鹊桥仙·纤云弄巧
朝代:宋代
作者:秦观
原文: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度 通:渡)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赏析
作者:佚名
借牛郎织女的故事,以超人间的方式表现人间的悲欢离合,古已有之,如《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曹丕的《燕歌行》,李商隐的《辛未七夕》等等。宋代的欧阳修、张先、柳永、苏轼等人也曾吟咏这一题材,虽然遣辞造句各异,却都因袭了“欢娱苦短”的传统主题,格调哀婉、凄楚。相形之下,秦观此词堪称独出机杼,立意高远。
这是一首咏七夕的节序词,起句展示七夕独有的抒情氛围,“巧”与“恨”,则将七夕人间“乞巧”的主题及“牛郎、织女”故事的悲剧性特征点明,练达而凄美。借牛郎织女悲欢离合的故事,歌颂坚贞诚挚的爱情。结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最有境界,这两句既指牛郎、织女的爱情模式的特点,又表述了作者的爱情观,是高度凝练的名言佳句。这首词因而也就具有了跨时代、跨国度的审美价值和艺术品位。 此词熔写景、抒情与议论于一炉,叙写牵牛、织女二星相爱的神话故事,赋予这对仙侣浓郁的人情味,讴歌了真挚、细腻、纯洁、坚贞的爱情。词中明写天上双星,暗写人间情侣;其抒情,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倍增其哀乐,读来荡气回肠,感人肺腑。
词一开始即写“纤云弄巧”,轻柔多姿的云彩,变化出许多优美巧妙的图案,显示出织女的手艺何其精巧绝伦。可是,这样美好的人儿,却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同过美好的生活。“飞星传恨”,那些闪亮的星星仿佛都传递着他们的离愁别恨,正飞驰长空。
关于银河,《古诗十九首》云:“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盈盈一水间,近咫尺,似乎连对方的神情语态都宛然目。这里,秦观却写道:”银汉迢迢暗渡“,以”迢迢“二字形容银河的辽阔,牛女相距之遥远。这样一改,感情深沉了,突出了相思之苦。迢迢银河水,把两个相爱的人隔开,相见多么不容易!”暗渡“二字既点”七夕“题意,同时紧扣一个”恨“字,他们踽踽宵行,千里迢迢来相会。
接下来词人宕开笔墨,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议论赞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对久别的情侣金风玉露之夜,碧落银河之畔相会了,这美好的一刻,就抵得上人间千遍万遍的相会。词人热情歌颂了一种理想的圣洁而永恒的爱情。“金风玉露”用李商隐《辛未七夕》诗:“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用以描写七夕相会的时节风光,同时还另有深意,词人把这次珍贵的相会,映衬于金风玉露、冰清玉洁的背景之下,显示出这种爱情的高尚纯洁和超凡脱俗。
“柔情似水”,那两情相会的情意啊,就象悠悠无声的流水,是那样的温柔缠绵。“柔情似水”,“似水”照应“银汉迢迢”,即景设喻,十分自然。一夕佳期竟然象梦幻一般倏然而逝,才相见又分离,怎不令人心碎!“佳期如梦”,除言相会时间之短,还写出爱侣相会时的复杂心情。“忍顾鹊桥归路”,转写分离,刚刚借以相会的鹊桥,转瞬间又成了和爱人分别的归路。不说不忍离去,却说怎忍看鹊桥归路,婉转语意中,含有无限惜别之情,含有无限辛酸眼泪。 回顾佳期幽会,疑真疑假,似梦似幻,及至鹊桥言别,恋恋之情,已至于极。词笔至此忽又空际转身,爆发出高亢的音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这两句词揭示了爱情的真谛: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的考验,只要能彼此真诚相爱,即使终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贵得多。这两句感情色彩很浓的议论,成为爱情颂歌当中的千古绝唱。它们与上片的议论遥相呼应,这样上、下片同样结构,叙事和议论相间,从而形成全篇连绵起伏的情致。这种正确的恋爱观,这种高尚的精神境界,远远超过了古代同类作品,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这首词的议论,自由流畅,通俗易懂,却又显得婉约蕴藉,余味无穷。作者将画龙点睛的议论与散文句法与优美的形象、深沉的情感结合起来,起伏跃宕地讴歌了人间美好的爱情,取得了极好的艺术效果。
6、《一剪梅》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朝代:宋代
作者:李清照
原文: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鉴赏
作者:佚名
词的起句“红藕香残玉簟秋”,领起全篇。一些词评家或称此句有“吞梅嚼雪、不食人间烟火气象”(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或赞赏其“精秀特绝”(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它的上半句“红藕香残”写户外之景,下半句“玉簟秋”写室内之物,对清秋季节起了点染作用,说明这是“已凉天气未寒时”(韩偓《已凉》诗)。全句设色清丽,意象蕴藉,不仅刻画出四周景色,而且烘托出词人情怀。花开花落,既是自然界现象,也是悲欢离合的人事象征;枕席生凉,既是肌肤间触觉,也是凄凉独处的内心感受。这一兼写户内外景物而景物中又暗寓情意的起句,一开头就显示了这首词的环境气氛和它的感情色彩。
上阕共六句,接下来的五句按顺序写词人从昼到夜一天内所作之事、所触之景、所生之情。前两句“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写的是白昼在水面泛舟之事,以“独上”二字暗示处境,暗逗离情。下面“云中谁寄锦书来”一句,则明写别后的思念。词人独上兰舟,本想排遣离愁;而怅望云天,偏起怀远之思。这一句,钩连上下。它既与上句紧相衔接,写的是舟中所望、所思;而下两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则又由此生发。可以想见,词人因惦念游子行踪,盼望锦书到达,遂从遥望云空引出雁足传书的遐想。而这一望断天涯、神驰象外的情思和遐想,不分白日或月夜,也无论在舟上或楼中,都是萦绕于词人心头的。
这首词上阕的后三句,使人想起另外一些词句,如“日边消息空沉沉,画眉楼上愁登临”(郑文妻孙氏《忆秦娥》),“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晏殊《诉衷情》),“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秦观《减字木兰花》),以及“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李煜《相见欢》),“玉楼明月长相忆”(温庭筠《菩萨蛮》),“明月,明月,照得离人愁绝”(冯延巳《三台令》),其所抒写的情景,极其相似。如果联系这首词的起句,还令人想到李益的一首题作《写情》的七绝:“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词与诗都写了竹席,写了月光,写了西楼,同样表达了刻骨的相思,对照之下,更觉非常相似。
词的过片“花自飘零水自流”一句,承上启下,词意不断。它既是即景,又兼比兴。其所展示的花落水流之景,是遥遥与上阕“红藕香残”、“独上兰舟”两句相拍合的;而其所象喻的人生、年华、爱情、离别,则给人以“无可奈何花落去”(晏殊《浣溪沙》)之感,以及“水流无限似侬愁”(刘禹锡《竹枝词》)之恨。词的下阕就从这一句自然过渡到后面的五句,转为纯抒情怀、直吐胸臆的独白。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二句,在写自己的相思之苦、闲愁之深的同时,由己身推想到对方,深知这种相思与闲愁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方面的,以见两心之相印。这两句也是上阕“云中”句的补充和引申,说明尽管天长水远,锦书未来,而两地相思之情初无二致,足证双方情爱之笃与彼此信任之深。前人作品中也时有写两地相思的句子,如罗邺的《雁二首》之二“江南江北多离别,忍报年年两地愁”,韩偓的《青春》诗“樱桃花谢梨花发,肠断青春两处愁”。这两句词可能即自这些诗句化出,而一经熔铸、裁剪为两个句式整齐、词意鲜明的四字句,就取得脱胎换骨、点铁成金的效果。这两句既是分列的,又是合一的。合起来看,从“一种相思”到“两处闲愁”,是两情的分合与深化。其分合,表明此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其深化,则诉说此情已由“思”而化为“愁”。下句“此情无计可消除”,紧接这两句。正因人已分在两处,心已笼罩深愁,此情就当然难以排遣,而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了。
这首诗的结拍三句,是历来为人所称道的名句。王士禛在《花草蒙拾》中指出,这三句从范仲淹《御街行》“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脱胎而来,而明人俞彦《长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两句,又是善于盗用李清照的词句。这说明,诗词创作虽忌模拟,但可以点化前人语句,使之呈现新貌,融人自己的作品之中。成功的点化总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变化原句,而且高过原句。李清照的这一点化,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王士禛也认为范句虽为李句所自出,而李句“特工”。两相对比,范句比较平实板直,不能收醒人眼目的艺术效果;李句则别出巧思,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样两句来代替“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的平铺直叙,给人以眼目一新之感。这里,“眉头”与“心头”相对应,“才下”与“却上”成起伏,语句结构既十分工整,表现手法也十分巧妙,因而就在艺术上有更大的吸引力。当然,句离不开篇,这两个四字句只是整首词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并非一枝独秀。它有赖于全篇的烘托,特别因与前面另两个同样工巧的四字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前后衬映,而相得益彰。同时,篇也离不开句,全篇正因这些醒人眼目的句子而振起。李廷机的《草堂诗余评林》称此词“语意超逸,令人醒目”,读者之所以特别易于为它的艺术魅力所吸引,其原因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