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提起清末的革命女性,不能不首先说到秋瑾。鉴湖女侠既是一个激烈的革命者,又是个极有才情的女子。从现存的几张照片上看她的相貌很清秀,偏性格充满英雄气概,与周遭世界极难和谐。那个巨变的时代对秋瑾来说很难说是幸还是不幸。革命让她英年早逝,可是如此豪情万丈的一个女人,也只有革命才能成全她。
包办婚姻
秋瑾的婚姻并不幸福,这毫无疑问。她的一句“可怜谢道韫,不嫁鲍参军”,成为后来多少嫁错郎的才女们的共同心声。后来的研究者们大多同意,她对婚姻的无比失望是走向革命的巨大动力之一。
可这并不意味着秋瑾的丈夫王廷钧是个坏人。多年以来,王廷钧在文字中受到了简单粗暴的处理,在最严重时被当作封建夫权的蛮横化身,是企图阻挡革命洪流的顽固派。如今我们抛弃革命政治的标尺,以平常心来看,不能不说句:小王也不容易呀!他们的悲剧是包办婚姻的悲剧。
秋瑾与王廷钧的婚姻在当时的官绅阶层中极为普通。王廷钧的父亲王黻臣是湖南乡间(双峰县荷叶乡)的一个富商,是跟着曾国藩起家的,据说曾、王两家还是远亲。秋瑾的父亲秋信候在湖南做官时认识了曾国藩的孙子曾仲伯。通过曾家,这桩婚事就结成了。成亲时秋瑾已是二十出头,比王廷钧年长2-3岁。
王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有钱。秋瑾家虽说不富裕,但祖父、父亲两代为官,有社会地位。刚成婚那两年婆家对秋瑾是很尊重的。王廷钧虽不是才子,但据说长得一表人才,符合那时候文弱书生的审美标准。秋瑾嫁过去后一年就生下了儿子王沅德。公公婆婆得了宝贝孙子,更是把秋瑾当少奶奶一样供着。
秋瑾是个思想敏锐、眼界开阔的人,又具有超前的女权意识,作诗说“始信英雄亦有雌”,很想自己干一番事业。王廷钧却无法超越时代,因而婚姻注定不幸。他可能有点小毛病,但基本上是个按照社会主流标准来生活的男人,那时的主要工作是帮助家里的生意,料理“义源居”当铺。秋瑾对生意显然没什么兴趣。她有才女脾气,嫌老公不会作诗填词,和她没共同语言。可是作诗是要有点天份的,小王就是想学也学不象。秋瑾又瞧不起王廷钧胆小怕事,一说到点维新啊变法啊就吓得要死。不管怎样,秋瑾觉得自己的生活很不幸,常向闺密李闰诉苦。李闰是谭嗣同的遗孀,也是一位思想超前的女性。
劳燕分飞
王廷钧一定也感受到秋瑾带来的巨大压力。1900年,也就是婚后第四年,他花钱捐了一个官,到北京去做户部主事。他不会写文章,但只要进入官场,仍有希望出人头地,封妻荫子。秋瑾带了儿子跟着他一起北上,总算离开了闭塞的山乡。
岂料这一北上,更加速了他们这个小家庭的瓦解。因为在北京,更能体会到时事的巨变。那年正好是庚子之乱,北京待不下去,只好先回家避祸。到1903年,局势平稳下来,王廷钧再次入京,秋瑾再次跟随。这时女儿王灿芝已经出世,秋瑾也已开始关注革命。他们这次北上,把6岁的儿子留在老家,只带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这一次,秋瑾遇到了生命中另外一个重要的女人,才女吴芝瑛。她与安徽桐城派古文家渊源深厚,后来嫁了无锡名士廉泉。吴芝瑛也是晚清的新女性,可贵的是她老公的思想跟她同步,因此婚姻幸福,就不像秋瑾那样激烈。廉泉和王廷钧当时都做着小官,两家是邻居。两位太太志同道合,天天串门,义结金兰。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们这是过命的交情。秋瑾就义后,是吴芝瑛和徐自华两位结拜姐妹冒生死之险为她张罗丧事。秋瑾在吴芝瑛那里读到很多进步报刊和书籍,包括很多西洋译作。她又了解到在日本有一伙革命党,轰轰烈烈地准备砸烂旧世界。秋瑾心中向往,愈发无法安心循规蹈矩的生活。
可以想象,除非王廷钧也跟着大力支持革命,否则无论怎样做都不会让太太满意的。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发生了传说中的王廷钧打人事件。说是王廷钧有一天被朋友拉去逛妓院,其实大概是去歌厅找小姐三陪了一下,结果却发现秋瑾也穿着男装出来看戏。王廷钧大为气愤,回家后怒打老婆。
其实秋瑾自幼习武,而王廷钧身体单薄,要真打小王未必是个儿。可是不管怎样,秋瑾借着这个由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住到小客栈去了。王廷钧后来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她劝回来。
但是秋瑾心思已变,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了。很快秋瑾就东渡日本。在留学一事上也有不同说法。过去的文字里都说王廷钧对太太留学是千方百计地阻挠,甚至把她的私房钱都扣住了。这也成为他顽固保皇的主要罪证。但秋瑾在日本的友人服部繁子在回忆录里却说,当时王廷钧曾为太太留学的事情嘱托于她。想必王廷钧最后还是让步了。
秋瑾在1904年出国,3年后便被捕就义。出国前夕王廷钧可能嚷嚷过要纳妾,引起秋瑾的极大愤怒。不过在她离开的这三年,小王根本没什么动静。秋瑾回国后对王家又做了两件事,一是去湖南向王家要了一笔钱,回上海去办《中国女报》,二是声明与王家完全脱离关系。
这么做主要是害怕夫家受到牵连,果然没过多久她就被捕了。斩首消息传来时,王廷钧已在湖南老家养病。他深受刺激,很快就病逝了。
献身革命
秋瑾为人豪爽,所钦慕的男子也是那种具有大气概的人。在当时的革命党人中,可能徐锡麟最对她的脾气。两人都是激进派,都主张要拿出行动来。鲁迅却因为瞻前顾后,被她“宣判死刑”。秋瑾与徐锡麟相识时间很短,但配合默契。徐锡麟在绍兴创办了“大通学堂”,后来他到安庆去,学堂就交给了秋瑾。
1907年,徐锡麟与秋瑾相约起义。徐锡麟先一步行动,结果失败,当晚受酷刑而死。他的死对秋瑾震动极大。后来民国时有个传说,说徐锡麟和秋瑾是表兄妹,还是初恋。这当然是扯谈,但也说明在很多革命党人眼中他们俩的关系非比寻常。
按常理说,徐锡麟起义失败,秋瑾应该改变计划,再寻机会。但当她的同志们问起来时,她却说计划不变。不过她组织起来的学生军并无战斗能力,很快散伙了,起义最后并未进行。自徐锡麟的安庆起义失败后,她有多次机会逃走,朋友也力劝她到上海暂避,全部被她拒绝。她那时心意已决,就是要留下来等死。
她就那样守在已经差不多走空了的大通学堂,等着清军大队人马的捉拿。这气概,与当年的谭嗣同如出一辙。
秋瑾没有搞成一次起义,但是她的死却成为非常轰动的大事件。可以说,她以自己的生命来宣传革命,比发动几次起义更加震撼人心。秋瑾之死比徐锡麟的影响更大,因为她是女人。
当时奉命到大通学堂抓人的是山阴县令李钟岳。这个山东汉子对秋瑾似乎早就抱了同情态度,在施行逮捕时就很节制,后来查抄秋瑾母亲的家,也故意绕过秋瑾的房间不查。提审时,李钟岳和秋瑾心平气和拉家常。秋瑾的临终绝笔“秋风秋雨愁煞人”,就是李钟岳给她纸笔要她写“招供”时书下的。
李钟岳一心想救秋瑾一命,但上司贵福不答应,秋瑾本人也未必乐意。在临刑前,秋瑾向李县令提出了她著名的最后请求:不要脱衣服。
秋瑾已死,李钟岳因为同情革命党,仍被上司免了职。那以后的日子他在极度苦闷中渡过。两个多月后,李钟岳在杭州自尽。后来吴芝瑛、徐自华等人在杭州筹建了秋瑾祠堂,里面也供奉了李钟岳的牌位。有人指出,正因为李钟岳之死,让秋瑾的事迹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
尽管秋瑾在生前已经宣布与湖南的夫家脱离关系,但十余年的婚姻,一双儿女,关系不是说断就断的。秋瑾死后,因为是乱党,遗骨一直得不到妥善安放,后来全靠生前友人帮忙才算安置,先是在杭州西湖西泠,后又牵到绍兴。
但是到次年王廷钧在湖南病故后,王家以秋瑾之子王沅德的名义,提出要将秋瑾的灵柩移到湖南,夫妻合葬。那时王沅德只有13岁。秋家没有理由拒绝王家的要求,于是灵柩真的千里迢迢送到了湖南。不过合葬的事情从来没有落实,她的灵柩一直被搁在荒郊野外。
很快就到了民国,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王家本来是乱党的亲戚,现在一下子变成烈士家属了。由于孙中山等开国元勋对秋瑾评价极高,于是发生了浙江、湖南两省争相筹建秋瑾墓的事情。浙江提出要在西子湖畔重建秋瑾祠,可是王家不同意再度移灵,而湖南的革命同志则提议把秋瑾葬在岳麓山下。最后还是浙江派取得了胜利,于是再次移灵,葬于西湖附近。
第二篇:
秋瑾的婚姻,门当户对。她和王廷钧,一个是湖南湘潭厘金局(税务局)总办的女儿,一个是晚清重臣曾国藩的表侄子(王廷钧的父亲王黻臣与曾国藩是表兄弟,当过曾家的账房,后来在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争中发了财),他们的结合,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强强联手,齐心协力往富贵的路上奔的。王廷钧相貌不俗,白面皮,很少相,一看就是那种可怜巴巴的、温顺的青年,还腼腆有礼,善良民主。从世俗意义上看,秋瑾嫁得不可谓不好。王廷钧给秋瑾提供的,是寻常意义的幸福,那幸福有点温柔,有点麻醉,像一口咬到一颗酥糖,粉红色的甜甜蜜蜜。那幸福不是实现理想的幸福,而是富贵太太的幸福,打打麻将,会会朋友,逛逛街市,扯两匹布面,做一身旗袍,吃喝不愁,快快活活。王廷钧给秋瑾提供的,是白流苏期待的幸福。稳固的婚姻关系,长期的饭票,一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过下去,就算世界再变,也总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可秋瑾对这种幸福不满意。刚嫁过去的时候,她嫌他不能与她诗词酬唱,不能满足她精神交流的渴望,秋瑾写信抱怨:“妹如佳偶,互相切磋,此七八年岂不能精进学业?名誉当不致如今日,必当出人头地,为我宗父母兄弟光,奈何遇此比匪无益,而反以终日之气恼伤此脑筋。”能怎么办呢?怪只怪自己没才华,没气性,王廷钧哑口无言,却不知“防微杜渐”。秋瑾渐渐地新潮起来,王廷钧却还是旧的。他们一个上升,一个下沉,一个要做时代潮头的舞者,一个却要老老实实过安稳的日子。家庭对于愈来愈前驱的秋瑾来说,不是一个温暖的庇护所,而是一阙憋闷的鸟笼,纵然金丝做栏,也是无味。1903年,王廷钧捐户部主事,秋瑾随夫进京,视野随之大阔,社交范围也愈来愈广。秋瑾一生挥洒恣意,北京时期是个起首。她心怀民族国家,小小家庭,已经不能满足她。
心中的大志愿,像一个不断胀大的气球,使得家庭的小天地与秋瑾之间,愈来愈不搭配。秋瑾奇装异服。“首髻而足靴,青布之袍,略无脂粉,雇乘街车,跨车辕坐,与车夫并,手一卷书”,丝毫不符合官宦女眷典雅庄重,笑不露齿,行不动裙的标准。她还女扮男装携小厮去戏园子看戏,令王廷钧成为京城笑柄。秋瑾不打扫卫生,友人来访,她家里“书架上胡乱地放着书籍和衣服,瓜子皮、果皮撒在屋角里,发出一股异臭,并不很清洁”,不大“主内”。秋瑾不满足家庭稳定,在和友人谈起自己的家庭时,她甚至说:“我的家庭太和睦了,我对这种和睦总觉得有所不满足。”“我希望我丈夫强暴一些,强暴地压迫我,这样我才能鼓起勇气来和男人抗争。”的确,秋瑾总在反抗着些什么。她一度爱穿男装,以此反抗男性的压迫,只是她的方式,不是立足女性本身,而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把自己男性化,她要比男人还要强。秋瑾反抗统治者,同样也用最极端的方式,刺杀。女侠的天空,向来凛冽。最难忘秋瑾的一张相片,画面中,她穿着厚重的衣服,面色端凝,很有种大义凛然,最触目的是她右手握着的尖刀,白白的刀刃,刚烈,不由分说。
王廷钧面对这样一个秋瑾,先是忍耐,然后,唯有成全,她不是跟他看细水长流的女人,她有她追求的天地。他们婚姻的破裂,不是简单地像坊间认为的“家庭暴力”,而是两人在思想上渐行渐远。王廷钧愿意做一个普通的温柔的男子,秋瑾却是个刚烈的女子,或许放手,才是最好的结局。据说,当年秋瑾要东渡日本留学,还是王廷钧帮秋瑾求情,才得以应允。此前,王廷钧为了挽回秋瑾的心,陪她逛街、看戏、买字画,但全没用。1907年秋瑾回国后,从事革命工作,需要大量资金,也是王家慷慨解囊相助。王家出钱,是希望秋瑾回心转意,跟随丈夫,照顾儿女,可这哪里是秋瑾的志向。一片天空,被秋瑾用尖刀划开,破成两半,互不粘连,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秋瑾爱佩刀,善饮酒,可刀与酒,终究不是女儿家善用之物。秋瑾把自己的名字改为竞雄。她一辈子不愿“雌伏”。王廷钧则是秋瑾高大形象背后一个孤独的影子。1907年,秋瑾英勇就义。据史料记载:秋瑾死后,王廷钧遭大故,奉汤药数月,哀伤过度,体渐消瘦……病延两载,遂不起,年30岁,葬潭邑三都四甲叶子塘巳山亥向。秋瑾和王廷钧一度合葬。后来,秋瑾的遗骨改迁杭州外西湖西泠桥畔。他们生前仳离,死后,也终究没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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