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姑娘是个很特别的姑娘,但悲伤的是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
楼上的姑娘叫苏娴,苏州的苏,娴静的娴。她住在我楼上,所以我喜欢叫她楼上的姑娘。
我只和苏娴只有过两次真正的交集,其他时候也都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的。
她是一个很奇怪的姑娘,最让我奇怪的是她不会烧菜,但喜欢看菜谱,这个可悲的事实却是从我好朋友的口中得到的,她是我朋友的女友。
但这个故事真的和爱情无关。如果一个女生只能和风花雪月联系在一起是很可悲的事情,虽然,联系不到一起也不一定很值得高兴。
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是我朋友跟我抱怨,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女生。我朋友是这么跟我说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因为《最遥远的距离》是不是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跟我争吵那么久,这种问题争执起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记得我们在那天的前一天才刚刚讨论过给女生读诗是否能让女孩子开心,没想到他居然那么迅速的就把理论付诸实践了。如果我不是单身,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然后你分了?”我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没有,我就顺势抱着她,温柔地跟她说只要是你认同的我都认同。”身为一个单身了很久的人,我感觉到了对面这个异性恋的优越感,简单直接地回了:“哦,然后就和好了?”
他白了我一眼,“然后我们就开始争吵应不应该因为感情因素而影响你对真理的判断。”
我当时就笑了出来,真是个让人喜闻乐见的故事。虽然我希望我的朋友过得开心,可我可不希望天天看到一张愚蠢的时刻洋溢着青春的粉色气泡的脸。
那次之后,我就记住了她。其实我是个脸盲,或者说我很自私,不愿意去记住和我无关的人的存在。可是我真的一次就记住了她,苏娴,苏州的苏,娴静的娴,那个住我楼上的女孩。这让我自己都很难以置信,但我可以肯定这种深刻的印象和爱情无关。从那以后,每次朋友一谈起她,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去听,她今天又读了新书,她今天又和我朋友吵了架,她今天……
期中左右的一个月,我朋友因为在忙社团的事务没有时间来找我,那时候我也在忙着准备四级忙得焦头烂额的,彼此都很忙,也自然没有时间来交流这些有的没的。
我没了她的消息,却又每天看她从楼上下来,和我擦肩,只感觉,我和她确是两个世界的人物。她是可以到处冒险的勇士,而我,只是是定点NPC。
虽然,我在还不认识我朋友的时候也专门在百度上搜索过最遥远的距离的出处。
虽然,我曾经也是一个喜欢看《青铜骑士》,喜欢看《论语别裁》,但那些记忆已经完全已被现在的生活全盘覆盖。
我羡慕她,我承认。
和楼上的姑娘有实际接触是因为一次讲座,那种学校强制要去的讲座。当我坐到我座位上时,很诧异的发现她被安排坐在我旁边。当我正奇怪在这种一般和熟人坐的场合,她为什么要和我这个可以说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朋友给我挤眉弄眼的贱表情。他对我比口型,让我照顾一下他的小女友,我站起来对他挥了一下拳头,他仅仅笑了一下,仿佛看出了我的色厉内荏。很快的我朋友就又主持会场秩序去了。在他转身的时候,我似乎忽然理解了他的脑回路——因为他是工作人员,所以没办法陪她,只能找他信得过的身为好友的我来照顾他女朋友。是不是谈恋爱的人智商都这么低,他的小女友就没有自己的朋友吗?非得我这个和她一点都不熟悉的人来照顾她?我感觉到了一种单身狗智商上的优越感。当然,这种优越感又不免带了些苦涩——还好,我,单身。
我又坐下来,旁边就是她,我最好朋友的女朋友。她冲我羞涩地笑了一下,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内向的女孩,一点都看不出来和我朋友吵架时的固执。才简单寒暄了两句后,我们就立即陷入了沉默。是的,立即,我自认为也不是什么不懂得怎么和人交往的男生,和女生也有过朋友层次的交往,但感觉楼上的姑娘和她们不太一样,以至于我竟无法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沉默中,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乔治·奥威尔的《1984》。我当机立断:“那你看书吧,我就不打扰你了。”那种得救了一样的感觉真的让人难以忘怀,再跟她交流下去,我会忍不住接着怀疑我的交际能力到底有多糟糕的。真奇怪为什么我朋友会找这样的女生当女朋友,不会无聊吗?
记得之前有个女生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一直叹服到现在“有时候我们要承认男生,总是有时候很贱,越挫越勇可能是其中一种比较正面的形容。”现在,我就是在愈挫愈勇的犯贱。
就在我刚刚消除了楼上的姑娘带给我的负面情绪后,我就又开始向她搭话了:“这本书好看吗?”她从书中抬起头,看着我:“挺好看的。我喜欢这种风格的小说。”“其实我之前也看过……”说到这里,我顿时感觉又没有交流的欲望了,不知道为什么和平时一样的话我说的格外苦涩,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在她面前没有自信。任何一个抛弃了自己梦想的人,在还在追逐梦的信仰者面前,都不会感觉很美好,因为他们总会怀念过去的自己和唾弃现在的自己。
讲座结束的时候,她跟我友好的说了再见。我们是陌生人,或者只能是陌生人。
感觉有点像一个男生的矫情,本来就是陌生人,又何来只能是陌生人呢?我只是在刚刚意识到了其实我不想和她有接触。如果你是鸭子,看到一只天鹅落在了鸭群里,你会和她交好吗?我不会,因为,鸭子的世界里不需要天鹅的出现啊。所以这种女生对我而言值得欣赏,但不适合交流,因为,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她可能是楼上的姑娘,也有可能是阁楼上的姑娘,总之不是我的朋友或我的姑娘。虽然,我曾经也以为我是天鹅。
第二次和她有接触是在图书馆,那时候已经快期末了。我搬着空白的课本们来图书馆进行废物利用的时候,她在一楼哲学区看书。我踌躇于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我于她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她于我是只有一次交际的楼上姑娘。
我比我想象中还要平静地走近她,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是在思索我是谁。“在看什么书?”我假装镇定地看着她。她把书封给我看:“《马克思选集》。”她刚说完,就立即补充道:“我感觉原著和我们平时接触到的马克思主义还是不一样的——以前的我们就像只关注到了一栋楼的外表,究竟楼里面住了什么人,还是需要我们接着研究的。其实马克思主义吧,比我们想象中好玩一些……”她忽然停住了,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好像很棒,之前我也想研究过。”“真的?”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了原著才知道原来我们了解马克思主义了解得那么浅,难怪那么多人都在说马克思主义不实用,他们了解的是简化版的马克思主义,又怎么会实用。”她说的神采飞扬,但我真的不忍心说其实我并不清楚她看马克思主义收获了什么。
我记得曾经高中的时候,我和当时的死党坐在天台上,那是上午的大课间。我对着死党说:“我感觉我需要学习一下马克思主义。”死党满不在乎的看着楼下:“那就去学啊。”我捅了捅他的手臂:“你不觉得马克思主义其实作为一种哲学体系是一次成功的进步,但我们接触到的马克思主义却显得很粗糙吗?”死党忽然转头,异常认真的看着我:“到了大学,我们一起学吧!我们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啊!”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就上了个三本的大学,然后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忽然想起的回忆,让我的心仿佛被注了液态汞,它们彼此相溶又碰撞。我只得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这个仿佛在对比我失败的女生:“恩,我先走了,距离期末就三天了我还没有复习呢。”
我像个丧家狗一样落荒而逃。我承认,我的那一颗过分矜高自傲的心还在跳,但我似乎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血液去支撑它的日常。我总是能从楼上的姑娘身上看到我过去的影子,她就像电击,究竟是带给我新的生机还是死亡,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我逃了,像当初逃离梦想一样,逃离了她。
期末考试之后,是放假。人们常说:“放假之后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但我真的发现放假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我的朋友不再提起她,而是天天在我面前大谈特谈一个很漂亮的萌妹子,似乎,他真的换了一个新目标。而她也不再租我楼上的房间了,听房东说,她回宿舍住了。而且因为她和我不是一个班,不是一个部门,所以我和她的交集完全消失了。
一下子,我的生活中完全没有了她的消息。
有一天,我朋友又来找我,甜蜜地说起他的她。我忽然有种冲动——向他要楼上姑娘的电话。但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不仅是怕他误会,而且我更怕的是,对她的接近。
其实如果我真的想,我可以找到很多方法去联系她,但我没有。
她像个完美的理性主义者,而我早就一败涂地,已经早就没有交集了,不是吗?
就在这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关于楼上姑娘的梦。
场景是我高中放学必经的街道,应该是晚自习下课后,街上人很少,昏暗的路灯灯光。
我们相向而走,我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我。
她停下来,看着我,好像牧羊人看着他丢失的那一只羊。
我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我想说,其实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我想说,其实梦想真的不太可靠。
但我什么也没说。
似乎她受够了我的沉默,所以她走了,走向了我的身后,再也找不到了。
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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